八月的月牙,渐渐地,圆成一个玉盘。
远方有些声响,像是呼唤,对一个流浪天涯的女子。秋月无声,谁能告诉我,万水千山外,是谁正哼着归家的歌谣?
此时,故乡的河水该是亮起了一盏盏飘向远方的纸船吧?
记得,在故乡温柔的河水里,每一年的八月的那个月圆之夜,总会有人放下祈福的小船。那时,母亲总会带我去河边放一盏纸船,纸船上写着的是父亲的名字。不解其中味的我,总是拉着母亲的手,问,阿爸会收到水流里的纸船吗?母亲,望望刚爬山柳梢头的月,摸摸我的小脸蛋,说,会的,一定会的。乡村里的年少岁月,总是有些痴傻,母亲的思念完全不懂,只盼望着父亲能够早点收到母亲亲手叠起、点燃、放进流水里的纸船。
母亲,注定是世上在月光里流泪最多的女人,刚刚盼回了丈夫,又要送走她的女儿。
母亲为父亲叠纸船的情景放佛就残留在昨夜的梦里,而转眼,与我,已是一别经年。离乡的那天,河边的杨柳刚刚抽出新芽,照例是温柔的河水,温柔的春风。比河水、春风更温柔的是母亲的双眸。世间,没有什么比送别女儿的母亲的双眸更温柔,此时母亲的双眸是泪水浇灌成的。踏上离乡的船只,解缆,顺江而下,母亲温柔的双眸该是万般不忍地看着那孤帆远影在天边一点点地消失吧。门前的流水不曾枯竭,倚在轩窗上的母亲的双眸,应仍寄托着那日的行云流水,一成不变地张望着孤帆消失的天际。
转眼,一别经年,春风化云,浮云沉化为秋水,秋水里的孤帆还继续一张张消失在天际。月还没有漫过柳枝,想必,母亲早已叠好纸船。静静的河流里,此时应该已经被一只只纸船点亮,母亲叠的那只,该正向女儿的方向飘来吧。
阿爸,快快把阿妈搀扶回去吧,今夜的秋风,该是吹乱了她一头的白发。那只纸船,女儿已经收到,沾着你们泪水的船儿,总是比流水与月光更快。年少时的痴傻,如今有了答案,而答案早已抛在脑后,我愿意陪母亲继续痴傻下去。假若,痴傻的纸船,能够减缓母亲发白,那么,痴傻不正是一个女儿的报答么?
母亲,请原谅女儿的流浪,远天的呼唤,实在让我无法停下被故乡之水打湿的脚步。谁让我身得女儿身,故乡的气息,注定只能散在我的衣衫,洒向远天下的月光。这儿该是有一条通向故乡的水路,而我却不知何时才能踏上回乡的船。
母亲的一头白发被风吹乱,该由女儿来梳理;父亲的远年酒杯一饮而尽,改由女儿来斟满。真不知何时,才能故乡的小院的核桃树下,与双亲共赏这八月的圆月?
中秋,真是一壶勾兑着双亲音容的酒,只一口,离家在外的女儿,便已沉醉。沉醉也好,忘记今夕是何夕,只在梦里去寻母亲叠的纸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