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我精心对待文字
发表时间:2010-07-28
文章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作者:舒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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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导读:有时候,他是个纯粹的诗人,他的诗歌寂静丰盈,没有半点杂质;有时候,他是个摄影爱好者,装备和作品丝毫不亚于专业摄影家;更多的时候,他是写作者,只听从于内心的召唤,心无旁骛。

阿来近影
有时候,他是个纯粹的诗人,他的诗歌寂静丰盈,没有半点杂质;有时候,他是个摄影爱好者,装备和作品丝毫不亚于专业摄影家;更多的时候,他是写作者,只听从于内心的召唤,心无旁骛。
当然,他也会半是神秘半是得意地告诉你:写作,那得依赖天赋!
阿来,这个藏族土司的后裔,在曲折的文学高峰攀爬中,以他多年来雄厚的文学储备,积淀了一部部丰满动人的作品:《尘埃落定》、《空山》系列、《格萨尔王》……
前一段时间浏览阿来博客上的《成都物候记》系列。此前他的很多作品诸如《尘埃落定》、《空山》、《格萨尔王》……部部都是厚重宏大的史诗性作品,没想到大气沉着的阿来写起花花草草,竟然也如此地妩媚多姿,摇曳生情,能如此细致地体味“留春与惜春的情致”,同时还因为史料的佐证读出了一株株植物的前世今生。附在文中的,是无论构图还是意象都饶有趣味的照片,且全出自阿来之手。也没想到,这项“侍弄”花花草草的工作,阿来已经不动声色地做了三年。“我这人就不能对什么东西上心,一上心,就会尽最大努力去弄清楚。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观察这个城市最不被人注意的一个方面,它也是城市文化的一部分。”
这两年,杂志书(Mbook)盛行,张悦然有《鲤》,郭敬明有《最小说》,韩寒“成立”《独唱团》,现在,阿来也在琢磨是否赶赶“时髦”。当然,也不一定做,用他的话说,是希望有个努力的方向,“可能将来写小说有写不动的时候,老了,搞点野草闲花。为退休做准备。”阿来幽默地说。而这个与大自然亲近的过程,也是温存他儿时记忆的过程。
每一部作品都与家乡有关
无一例外,他的作品上都打着故乡的印迹。他称故乡为“肉体与精神的原乡”。“故乡对于我精神的养成、性格的养成、对世界的看法,都有非常深的影响。这也是今天想超越自己的一个原因。如果还想自己有新的认知,不能老在现有的水准上,离开那个乡村,对农村出生的人来讲,都有改变自己生活的动机。”
在追溯故乡的情感渊源的同时,阿来也发现了中国文学中有趣的问题:把故乡的依恋渲染到难以割舍的程度。“我不太相信。”他说,很多人一生的努力就是离开乡村。当然会和故乡有某种特殊的感情,大概也和古代文学传统有关。在古代,因为交通问题或者其它问题,可能走一次就不回去了,有的像贺知章“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但是,古人还可以理解,今天的人们再这么表述就有些夸张了。交通的便利,使故乡变得不再遥不可及,阿来说,不能说一抬脚就到,至少油门一踩就到了,没有什么依依不舍。
他就是这么真实。但他从不否认故乡对于自己精神气质上的陶冶。“更重要的是,使我有了一个立场,不管离开再远,可能我们出生底层,坚持这种立场的人不太多,我还是会站在他们的立场。”阿来说,在城里,尽管各方面条件都还好,但人们有时候还有不满足,而且我们的不满足比底层人民的还多。他就常常警醒自己,想想父辈,想想同时代还陷在农村的人,一切都释然了。我们应该少追求些物质利益,多做些精神上的坚守。
英雄的故事需要传扬
活佛说:“我开启了那个人的智门。”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故事在他胸中壅塞不堪,众多头绪相互夹缠,但经他一捋,从纷乱中就牵扯出了一个线索,那人就会像一个女人纺线时的线轴一样,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了。在《格萨尔王》中,阿来如此形象地比喻神授的格萨尔传奇说唱者。
但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却觉得,他更像是说唱者的化身,“他将歌唱,是因为受了英雄的托付,在一个日益庸常的世间,英雄的故事需要传扬。”这说的,何尝不是他自己?
起意于为格萨尔王立传,有重庆出版集团的“重述神话工程”的促成,但并不完全在此。因为“重述神话”最初找到阿来时,他当时没有答应,因为刚开始写《空山》,他不太可能腾出手来做另一件事情,另外也不确定写什么。《空山》差不多了然于胸,快完成时,阿来去青藏高原没有目的地旅行。
藏族没有纯粹的书面的独立语言。书面表达不发达的地方,往往口头表达很发达。阿来说,自己更多地是受口头文学的影响。“在我们生活的地方,大部分人没能上学识字,有点像回到百十年前的中国,国语还没有推广,生活在方言的世界里。所以书面语言系统对普通人的影响不大。一个村庄一个家族都有他的英雄人物,也有很多传奇需要人传颂,更多的是通过故事的方式。我听过很多,主要还是口传的、歌唱形式的。”过去接触《格萨尔王》,更多的是案头上的。在藏区接触到形形色色的民间艺人,了解他们的生存状态,阿来找到了入手的方式。
写作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阿来的成名不算早,《尘埃落定》出版时,他已经36岁。此前写过很多,不是很差,但是很多编辑拒不承认。《尘埃落定》发表是在1998年,他为此准备了十来年。“不能说写作没有一点功利之心,也希望通过写作改变命运。但是写作本身、阅读本身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本身就充满乐趣。我常常讲,写作要有乐趣,阅读要有乐趣,如果写完小说就住院了,如果是这么苦的事情,我就不干了。”
在完成《尘埃落定》之后,阿来有6年时间一个字都没写。他打过一个令我记忆深刻的比喻:“就像一个人刚轰轰烈烈地谈完一场恋爱,让他马上跟另外一个人再这么铭心刻骨地恋爱做不到。”
阿来说,自己对于写作是认真的。不仅是智力的投入,还有情感的投入。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舍弃什么。《空山》对他来说太长了,写到第三部的时候,他甚至巴不得快点结束,甚至心情抑郁。他的心中有了完整的轮廓和人物的形象,剩下的就是在字数上的完成,于是他选择了上高原。“上高原有两件事,一是终止写作,二是研究植物。边写《空山》,边搜集格萨尔王的故事。《格萨尔王》需要学术上的准备,需要调查考证,需要感性和理性上的回归。写完《空山》,马上进入了《格萨尔王》。”
写作需要训练自己,作家也要不断调试自己。阿来一直在关注古典文学、西方文学创作中始终高产且高质的作家是怎么做的,像苏东坡、杜甫,托尔斯泰、福克纳……他们的写作持续能力很强。尤其很多西方作家,一生都在写作,写的都不是很差。他说:“我发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调试,他们是把写作融入到生活中去,而不是写作和生活截然分开。研究他们的作品,分析他们的写作方式和生活方式,让我们的艺术生命长一些,别昙花一现,也别像过山车,上头和下头差距太大,大得让人吃惊。”
作家张承志曾经说过,作家最好掌握两门以上的语言。对此,阿来深感认同。至少藏语和汉语,让他受益匪浅。“我不太相信一个作家主观上对语言不重视。但是长期浸泡在一种语言中,太熟悉了,熟悉到看不到它的优点。”他说,懂得两种语言,很容易地两相对照,另一种语言的特点会呈现出来。汉语这种文字,承载了古典文学中传承下来的那么多诗学美学的东西,没有理由不让它美。“我精心对待文字,也是我对语言表示尊重和敬意。说是没用的。爱什么东西,就在还拥有它的时候珍惜它。文字也是如此。”
曾经是诗人的阿来,现在已很少写诗。但,阿来说:“我还是有诗人之心。”在他的小说里,有大量的诗歌的因素,甚至就是形式上没有分行的诗歌。他觉得,叙事文学中小说这种形式包容量更大,把诗歌审美的、对语言精益求精的东西带到小说中来。反过来,诗歌因为过分的纯粹很难包容叙事文学的因素。“我想表达的复杂的内容不是诗歌能表现的,用小说来呈现更清晰些。”
“今天我们喜欢拿广大读者说事。我心目中的读者没有这么大的群体,只要求知的人、爱美的人、愿意认真思考的人喜欢就好。”世界这么大,一定有这样的人,同气相求。作为四川省作协主席的阿来,写作者的姿态认真虔诚。他说,一直认真地努力地写,是自己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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