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中巴车,我就看见不远处聚了一大圈人。我好奇地凑过去,听见有人尖声地嚷着“……发完了又印,印好了又发——非找到他不可!”这句话引诱着我,于是我一鼓作气,削尖老袋往里拱,我在忍受了别人的白眼痛骂甚至拳头(有人在我头上擂了一下)之后,终于到了能一睹主角风采的位置。
他中等个儿,大约五十岁,圆脸短发,肩上挂着一根竹杠——原来是个“棒棒”。——咦,他的胸前还滑稽地悬着两幅放大的结婚照!说话时他两片嘴唇微微外翻,合起来象一个椭圆,他的声音尖而洪亮。此时他一手指着照片中穿婚纱的和他站在一起的女人,一手熟练地递给我一张产品说明书般大小的“通缉令”,嘴里并未停歇:
“谁告诉我她的消息,一定给予奖赏。”
这话虽然含糊不清,但我大致已知道:他要找到老婆。
“你老婆怎么啦?”我认真地问。
“哎呀,我吃亏了!”棒棒瞄着我,两眼喷火,说道:
“她和我结婚,才睡了四天觉,就不见了踪影。她骗走了我六万多块钱呐!——那六万多块钱是我在重庆当了八年棒棒才挣来的呀!”
“哟!——可惜呀!”人群冒出嗡嗡的感叹声。
我有些怀疑地说:
“你以前没结婚?”
棒棒又用目光瞄着我,说,“我原是个光棍,”看我没言语,就接着讲述道:
“我原是个光棍,家里穷,一直娶不上媳妇。到城里当棒棒苦熬了八年,才积了点钱。两个月前,她(他用手指了指照片上穿了婚纱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找到我,说要当我老婆,我就……
“她失踪以后,我托人印了通缉令(听了这词儿,人们笑了起来),到处撒发,我要布一个天罗地网。”
“有一回,我递了一张通缉令给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头儿,他溜了一眼,猛地抓住我的衣领不放,硬要我赔他三千块钱。费了很大劲,才明白老头被我老婆骗了,她说愿给他当二奶,骗了老头三千块钱,溜之大吉!——哎……我这混账女人!”
后来,有人告诉我在菜园坝见到了我老婆。我扑到那里,果然,她在那儿。我要她随我走,她居然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越哭越厉害。咋啦?她说她的病犯了。我心一软,送她到医院,她又问我要一千块钱住院费。我心一软,又给了她。待下班后去看她——医院里有个鬼老婆呀!“
棒棒的话停了下来。他的脸上挂着极后悔的神色。人们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骂起了他“老婆”
我叹了口气,仍有些不解地问:
“你没报公安局?”
棒棒又瞄着我,不屑地说:
“怎么没报!——可查找了多久,甚至,她家里人也不知道这只凤凰在哪里落脚呀!“
我想安慰他两句,可终于没能开口。我捏着“通缉令”,和一些人从圈子里挤了出来。一些人又涌了进去。我朝着街的一头走去。背后,我又听见了发誓赌咒的声音:
“老子发完了又印,印好了又发——找不到那狗日的不会罢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