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云雨入禅房,藩篱情深卧鸳鸯。
辩机腰斩刑场日,长歌当哭美娇娘。
出生在帝皇之家,父亲是一代明主唐太宗。自小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虽说父皇有众多儿女,可小小的她依然脱颖而出,备受瞩目。她便是唐太宗的第十七女儿,赐名高阳。如高高在上的太阳,耀眼洒然。如此亮丽凛冽的名字,足见父皇对她饱满的爱和殷切的厚望。
都说最是无情帝皇家,可对于高阳而言,这个家只有宠爱只有娇纵。老天似乎对她格外的眷顾,无须花心事去争,也无须言行不一致的虚伪奉承,她要天上的月亮,父皇绝不会拿个星星敷衍。梗直,骄嚣,聪明,肆意,明朗洒然。这样一个女子,真如那轮明日,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及笄之年,唐太宗为她觅得,自认为千好万好的亲事,便是当朝宰相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新唐书·列传第二十一》记:“次子遗爱,诞率无学,有武力”一个除了一身武力,别无所长,空洞乏味的人。双方父母认为最好的匹配,于房遗爱于高阳却并不如此。
高阳,那个眼高于天,生性浪漫的女子,怎能把房遗爱看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那样凛冽的女子,冷时是块拒人于千里,不顾念他人感受的冰霜;热烈时,却可以梵烧自己甚至梵毁他人。洞房之夜,高阳便严令房遗爱不准踏进她的房间半步。宁可孤独终老,也不愿视为如生命般纯洁的爱受到一丁点的沾污。绝决,果敢,偏激,不留余地。堵住了房遗爱的路,也令自己坠入无爱的深渊。
直到那天,夫妻狩猎,房遗爱想以自己的所长博取哪怕是高阳一丁点的青睐也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世间巧合实在出人意料。高阳半途觉得疲倦,房遗爱便引她到一处寺庙休息,这一引,便生生把高阳引向另一个男人。房遗爱悔之晚矣,痛之亦迟。
这一处宁静之所,自有一股超越尘世的气味。那寺里款款走来一人,手执一卷泛黄经书,一身袈裟披在身上,自有一股有别与凡俗的笃定沉稳。眼睛里是一汪清朗如湖的淡定。整个人如兰般高雅,又如玉树临风般洒落,所谓的如桂如兰,如水如潭,应该就是指这样一个男子吧!高阳一眼望过去,便丢了魂魄。除了眼前这个出尘脱俗之人,世间再无他物,心中再无繁华,眼里心里,唯他,而己。
她热爱他超脱的眼神,卓越的智慧,悲悯天下的胸怀,还有满腹经纶,超凡悟性。温柔敦厚沉稳似水,仿如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心,又全都了然与胸。你是公主也好,是王候也罢,在他眼里都只是众生一员,生命平等,一样美好!不卑不亢,不温不火,不奉诚不造作,不顾忌不唯唯诺诺。这样的男子,方是高阳心中的可托付一生的乔木。
他,便是辩机和尚。十五岁剃度出家,原是长安城西南隅永阳坊的大总持寺,著名法师道岳的弟子。后来道岳法师被任为普光寺寺主,辩机便改住位于长安城西金城坊的会昌寺。十年如一日,潜身修法,悟性非法,文采斐然。后来被玄奘法师选中译经,彼时,不过二十六岁。他译出了《佛地经》等许多经典佛经,并参与撰写《大唐西域记》。如此高才如此悟性,高阳公主又怎么能不爱呢?
她看他,沉浸经书佛学里,凝定入禅,好一阵出神;她看他,研墨究经好淡定,出口成章,落笔成文,吟诗诵读,字字珠玑。他似柳之飘逸,却没有柳的飘忽;他似流水之源长,却并不似流水的无感;他是她心尖的一瓣桃花,美如柔肠。
高阳丢了魂魄,蚀骨刻心,无以自己。春风绿了,桃花开了,无心欣赏;月上梢头,暗香浮动,无嗅无觉;山珍熟了,海味蒸了,毫无食欲;衣带宽了,青丝散了,并不察觉。高阳想:若你是方外之士,为何入了我的眼,侵入我的心,并融于血,刻于骨,从此血脉相连。若说高阳我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辩机你便是那稳稳玉立的梧桐。凤凰非梧桐不栖,高阳非辩机不醒。高阳一直在无爱无望的深渊里,苦苦等待。虽说只是年方二八,可一颗心却似深闺多年的女子般幽怨。你是我追寻多年固执等待的良人;而我却是你命中注定的劫数。
浓墨素笺写满心事,嘤嘤琴音透露芳心。魂也依依,梦也依依。病在心里,痛在眉心。只有依偎他身旁,就算只是默默无语,就算你是心无旁系;便已觉得云也睡,风也醉,就连那红烛点点也胜似胭脂泪。
他说“何苦来哉?”红尘与他,半点没有关系。世间情爱,都似过眼浮云。凡尘俗世中的繁华都如微尘,一旦尘埃落地,便再无半点痕迹。可是,他眉间眼里的心痛惋惜,依旧泄露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终于知道,她是他的命数,魔由心生,情根深种。发觉已晚,待斩太迟。平常人对平常心,可惜她不是他的平常人,而是桃花入命。高阳泪泣:“我承认是我的不管不顾,你的稍为迟疑,害了你也梵了我。”以后想起,她都不知是悔是恨还是幸运彼此的相遇?
为情,甘愿一错到底!为爱,甘愿肝脑涂地!若是房遗爱稍为有点可取之处,也许高阳夫妻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明知高阳爱的是辩机,却还一味迎合,毫不阻止。高阳报于珠宝美婢,只要房遗爱喜欢,从不吝啬。想想,这样的男子高阳当然是一秒也不想和他呆在一起。
“推开漫天花瓣红尘里不经意的我落在你的眉间自此所有的日子都变浅”一年的时间何其短暂,可这一年的美好却意味悠长。辩机被玄奘选中译经,需到弘福寺长住。从此,再难见面。
高阳临别痛楚,依依:“若是无法见面,我将待自己如冰霜,让自己永待在万丈深渊。”是辩机用眼泪洗去高阳的伤痛,
他说:“”来日方长,时间会医去我一身的伤。”
什么都不说了,清茶一杯送行,玉枕一个伴君。从此,见枕如见高阳;从此,见佛如见君面。
“我们可以设计的,是相逢,不能左右的,是命运”这一别三四年,思念无限长。千不该万不该,盗贼别的不偷却偏把玉枕偷。偷了也就罢了,却还落入法网。落入法网也就罢,却还牵出隐情。若知玉枕留此祸,也许当初也不会把它当信物?若是知,一片深情和满怀厚爱,是斩腰的刀,要命的阎王索,高阳,也许宁愿孤老也不愿把辩机害吧?
高阳以为,仗宠爱她纵容她的父皇,一定能把他从鬼门关里捞。她以为,那个为了爱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怕有损一世英明,而执意娶自己的嫂嫂为妃的父皇,同样也可以明白和理解,并看在她一片痴心份上,成全她与辩机的长厢斯守。
可是,她错了,她的口不择言,揭父皇伤疤,只是加速了辩机的死亡。父皇以爱她的名义弑她爱的人。做父亲的以为这是是爱她挽救她,可实际上却是把她推入无底深的黑暗中。
“辩机,救不了你,我便枉生为人。你被腰斩,我除了自我毁灭还有别的出路吗?你是我活着唯一的牵挂,唯一的念想,唯一可令我笑容浅浅。你若不在了,这红尘便是浊音一片,混沌不堪了。至此,又有何留恋的?你绝尘而去,却把万千劫难留给了我。”高阳无望凝咽。
夜寒如水,心冷似冰,高阳心中变是一片死灰:既然情深如我,至性如你,两情相悦一场却换来万声骂名,害你枉送性命。有此骂名,却无此骂人之实,何不来个顺了众人之口,扫了父皇之脸,也不枉我骄傲偏激的高阳之名了。
至此,声色犬马、醉生梦死、荒淫堕落;公开纳其他和尚为面相……高阳只是想把自己彻彻底底地毁了。
半年后,父皇去世,便再无顾忌了。最大的罪莫过于反朝庭。那就来个干脆的,惊天动地的,豪无回旋之地的叛逆罪吧!高阳联合房氏兄弟发动政变,未遂。被赐白凌上吊。这是高阳用最激烈最无望最惨痛的方式祭祀和辩机的爱情。死时不单心中无惧,甚至已是无憾了!死水无澜的生都不怕,又怎会后悔果敢偏激不管不顾的后果呢?
今生,你眼前的我是红尘万丈我眼里的你是化外一方。
来生,我只记取你当初的模样:白衣胜雪才冠三梁。那时,你不是佛门里的和尚,我不是帝皇家的公主;你不再有条条框框的清规戒律,我不再有威严不可侵犯的帝皇家规。
也许,你不再俊逸出尘,我不再倾国倾城。也许,你不再悟性非凡,我不再天资聪颖。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凡夫俗子,匹夫匹妇,请让我们于最深的红尘里刻骨铭心、悱恻缠绵的相爱一场吧。我为你洗手做羹汤,你为我画眉深浅入时无;那时的月,一定清澈无瑕疵;那时的风,一定清朗又爽气;那时的四季呀,一定春花夏风秋月冬雪皆入迷!
来生他日再相逢,自当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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