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外就传来了公交车喇叭里那位美丽姑娘悦耳动听的声音:
“各位旅客,蒋家新村站到了,请在蒋家新村站下车的旅客,不要忘了随身携带的物品,过马路请走人行横道线……车辆靠站请注意,310次公交车开往新车站……”
这清亮如山泉的声音,飘到女人的耳边时,她已经醒了。可是,到底是听到之前醒过来的,还是听到之后醒过来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不能怪她。
女人躺在床上,静静地一动不动。她的眼睛睁着,好久,才眨动一下,否则,她那个样子真让人怀疑她的呼吸是否还在。她的目光始终向上,却不知道在看天花板上什么地方……
女人终于动了一下——她扭过头去,看床头柜上的日历本。
看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去,撕下了最上面那张。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是这样几个鲜红的字:
9月23日星期日
“都已经23号啦!”她轻轻说,“再过几天就是10月1号。”
她想起了去年的“十一”——那是在北京过的,也是在之前几天过去,走进了几扇门之后,又被他们接了回来。
这几年里,去北京的次数也不少了,进的门也够多了,可是,又有哪一次能够真正让自己觉得满意了呢?
女人细细想了一会儿,还真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再去呗。
这几天从杭州火车站发往北京的一些列车时刻和票价表,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犹如幼时熟读的那几首唐诗:
9月24日,
T282/T283杭州-北京西17:10-11:24硬座194元硬卧下353元
9月26日,
T310杭州-北京07:44-20:33硬卧下353元
T32杭州-北京22:56-13:57硬座194元硬卧下353元
9月28日,
T10杭州-北京17:35-06:42硬座194元硬卧下353元
“明天下午5点有趟282次列车进京,车票今天要去买一下,要不,就只能买26号了。”她说。
“那个遥远的北京,你去了一次又一次,不厌倦吗?”
不知道是谁最先向她问过这个问题——有时候她也这样问自己——此刻,这个问题再一次蹦了出来,搅得她的心里有些乱。她躺不住了,苦笑了一下,坐起来,望着窗外,轻轻说:
“怎么会不厌呢?”
停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可是不去的话,还能干什么呢?”
总不能一天到晚打毛线吧?
她扭头看了一眼另一边床头柜上,那上面,四根银色的长针,穿在已经织成半尺长的毛衣之中。连在半成品毛衣边上的那团毛线,露出在外面的那段,细长的身影,歪歪扭扭的,显得有些凌乱……
自从女人发现门前走廊里,还有房子楼道口,不知什么时候都被装上了监控,她就知道,自己要想再出门,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就在家打毛衣吧,打好了拆,拆掉了,再打……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手里忙碌着,脑子却一点也不空闲,她在思考,怎样从那些监控器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出去,直达北京……
她的脑海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出门的历程。这种演练,不仅包含了“出门左转,坐哪班车、几点几分到达杭州火车站、在哪个售票窗口买票”,甚至连自己“穿哪件衣服、头发梳成什么样、鞋子穿哪双”等等,都做了精密的计划……
这叫什么?套用一句伟大领袖的话,这叫“不打无准备之仗”!
这是一场持久战啊!她想。
是啊,这仗已经打了有两三个年头了,看样子还要打下去。
“可是,我还能坚持多久?”女人这样问自己。
不知道。谁也不可能知道,或许是今天,要不就是明天,或者直到永远……
“还是先不要管这些吧。”她使劲摇了摇头,大声对自己说,“今天要出去!”
于是正式起床,套上衣衫,走进卫生间。
当她出来的时候,因为瘦而显得更长的脸,明显擦了一点白粉,显得更白了,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每次出门,形象是最重要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观点。这个观点,其实和她老公汪卫东的坚持,是分不开的。尤其是这几年,自己一个人不断去省城,之后去北京,要是形象不好的话,根本就打动不了那些人,也就根本不可能叫那些人,有耐心坐下来听一听自己说的话……
她出来后,走进房间,开始检查自己的包——里面的东西可不要落下一样!
这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一看,是小姑和婆婆,带着女儿小莲来了。她们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怎么偏偏在今天,自己想出门的时候,她们就来了?一丝疑惑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妈——”她轻轻叫了一声。
婆婆点了点头,就跟在女人身后,走了进来。小姑、小莲也一声不响走进了门。
小姑坐下后,扭头看见卧室里床上拉开口子的拎包,就说开了:“嫂,又要出门?”
“嗯——”女人下颌轻轻点了一下。
好久。
屋子里谁也不说话,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从窗外传来的几声汽车喇叭声。
“小莲,跟你妈说句话呀。”婆婆忽然轻搡了一下小莲的肩。
可是,小莲却使劲甩了一下膀子,低着脑袋,闷声不响,仿佛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人。
女人脸上刚刚浮现出来的一丝红色,在小莲的一甩之后,倏地消失了。
又是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怎么会没话说呢?女人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们要是来了,家里就跟过节似的热闹,忙碌,小莲就像是个小导游似的,定要拉着奶奶的手,带她去小区里玩,去附近的公园里玩……
“唉——”,婆婆忽然发出了一声长叹,“作孽哟!”她说。
说完站起身来,拍拍衣服的前摆,又拍拍裤子,又轻轻地说:“走吧!”然后,小姑和小莲也站了起来。
婆婆带头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迟疑了一下,又回过头来看着她,跟她说:“你放心,小莲在我身边,吃不了亏。”
女人的肩膀就微微一颤,抬起头来,看着婆婆,点点头。
直到她们三个走下楼梯,连细微的“嗒嗒嗒”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女人才想起来竟没有留她们吃饭,也没跟女儿说句话。她赶紧追下去,在楼道上探出栏杆,向着她们的背影喊道:
“小莲,要听奶奶和小姑的话——”
小莲回头“哦”了一声,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直到她们全看不见了,女人才慢腾腾走回家去。
她再次坐进那个旧沙发里时,感到全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抽光了,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动也不想动。心里,就像塞满了一团乱麻,涨鼓鼓的,那些麻线,每一根线头上像是长着一个尖尖的小刺儿,一下,又一下……在不断戳她的心头。
罢了?真的这样就算了?
照他们那样,钱确实不少……可其他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了……要钱又有什么用?……
“我不要他们的臭钱!”女人每次面对那些人的询问时,总是一脸的决然。
“那你要什么?”有一回他们问她。
“我要……”她居然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她才涨红了脸,大声对他们说,“杀人偿命啊!”
于是其中一人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厉声说:“医院没有杀人!那不是医疗事故!你不要这样弄不灵清!”
“神经病!”他气呼呼地坐下后,背转身,又气愤地嘀咕了一句。
女人当然不肯罢休,于是协调,或者说调解,距离他们就越来越遥远。而女人,在他们眼中,也就越来越成为一根钉子,一个“不正常的人”。
这几年,那些大衙门,她都去过。它们的大门,朝向哪里,在哪条街,门牌是几号,坐几路车能够到,路线怎么安排最省钱……她全都一清二楚。她有一个“百事通”的小本子,里面详详细细地记录着所有这些资料。这个本子,此刻就躺在她的拎包里。
一切准备停当。开门。
“噔噔噔”,她下楼去了。
女人走出楼道口,眼睛还没适应有些强烈的日光,她举起一个手盖在额头上,微眯着眼睛。一个白白净净,头发有些稀落的男人,迎了过来,走到她身边不远处,停下了,满脸堆着笑。
女人就盯着她,不动。
“阿姐,你这是干嘛去呀?”他问。
她不睬他,一下转过身,只顾自己朝前走去。
男人跟了上来。
女人一看,知道坏了,快走几步,想甩掉他。可是,女人快,他也快;女人慢,他也慢;女人拐弯,他也拐弯……总是在5步开外,不到10步的距离,犹如一条蚂蝗,沾上就甩不脱了。
她停下脚步,冷着脸,扭过头来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居然还是一脸的微笑,听到她在问,赶紧小跑几步,凑上来,说:“阿姐,你看,我这不是陪你走走路嘛。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是吧?我陪你走走,陪你说说话,你心情不也会好点起来,对不对?”
女人的脸已经气得煞白了,她指着男人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跟,着,我!”
“好好好,阿姐,我走远一点。”男人赶紧边说边往后退了几步,“你可千万别生气,要知道,女人一生气,那就……”
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女人转身就走。
当她拎着一个菜篮子出现在楼道口时,男人又准时出现在了女人面前。
迎上来的照例是热情的笑。他说:“哟,阿姐,买菜去啊?”
女人瞟了他一眼,点点头。
“您看,这日头,够毒的,对您皮肤不好。”这个男人,口才真不错,要是去做公关,绝对是个人才,女人想,“怎么样,您想吃什么?我帮您去买。”
“不——用!”女人说,也不看他,径直向前走去了。
可男人还是跟着呢,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女人聊天,也不管女人有没有兴趣听,在不在听。
“阿姐,你最喜欢吃什么?现在秋毛豆上市了……对了,番薯也有点大了……阿姐,你有没有吃过炒番薯啊?”
女人不理他。
男人侧脸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很多人以为番薯不能做菜,其实啊,它也可以炒成一碗不错的菜呢!对了,还有番薯梗,把皮撕掉,青青绿绿的,配上一个红辣椒,别提多漂亮了,味道也好……”
他还在喋喋不休。
女人不理他,只是径直向前走,穿过体育场路,前面就是第二农贸市场,市场边有一个公交车站,9路车也到新车站的,到了那里,不用10分钟,就可以跳上直达杭州的汽车了。
想到这里,她偷偷看了男人一眼,他还在那里大谈自己的厨艺水平,这时段的时鲜蔬菜有哪些,价钱怎么样,该怎么搭配既漂亮味道又好……
公交站台就在市场门前。一辆9路公交车刚刚进站,女人一见,趁男人不注意,赶紧疾走几步,一个箭步就跳上了车。等男人反应过来,车门“啪“一声关上了。
男人赶紧跑起来追。
女人一看公交司机要停车,赶紧说:“不要停,师傅!他是流氓,缠上我了!”
司机师傅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一脚油门,“轰——”一声,车子立刻向前冲了过去,后面的人怎么追也追不上了。
当女人走进新车站的大厅时,她都有点激动得想大叫一声。但她忍住了,转身朝四周看了一下,没有发现男人。于是,她的笑真真切切浮上了面颊,向3号窗口走去,去买到杭州东站的车票。
还没走到3号窗口呢,女人的笑,就被定住了,僵硬得像冬天里屋檐下的细冰柱——男人正站在3号窗口的边上,看着她笑呢!
她扭头就走。
男人追了上来,他还在笑,他还一边追一边叫:
“阿姐!阿姐!你别走啊!”他紧追几步,追到离女人5步左右的地方,就很自觉地放慢了脚步,陪着她走。
“阿姐,我们回去吧!”他在女人身后说。
女人继续走,走到门口才停下来,看看天色,回过头来,冷冷地问:“你怎么来的?”
“打的。”男人赶紧说,“怎么样,一起吧?我一个人8块钱,咱俩一起走,也是8块钱。”
也不等女人答应,男人就伸手拦下了一辆,跑下台阶,打开了车门,对着还站在台阶上的女人招手,叫:
“阿姐,快点!”
女人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的士司机不耐烦地大声问:“到底走不走啊?”这才极不情愿地走下阶梯,也不看男人一眼,钻进了的士的门。
男人笑了,笑得很开心,“砰”一声关上门后,一下钻进前门,催司机快走。
又回到了家里。
“砰——”一下,躺倒在床上,四仰八叉的,一动也不动,活脱脱一个“大”字。
睡成一个“大”字的女人,双眼紧闭,脸色煞白。
有一双大脚就好了,她想,那种无比巨大的大脚……一步跨出去,就有几千米,甚至十几千米远……
这样的大脚,不是没有看见过。
还是第一次进北京的时候吧。跑了好多地方,都说主要领导不在。一直到晚上,走啊走啊,就走到了那个巨大的鸟巢附近。忽然,耳朵里就传来了“啪啪啪”清脆的炮仗声。她抬头看天上,就发现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大脚印,在潮水一般的欢呼声的伴随下,正从远方,一步一步地向这边飞过来。
于是,她想,自己要是有这样一双大脚就好了……
地上,人很多。她随着人流走到第一个门口,就被人挡住了,因为没有票。
她大声说:“我要见——”
话刚说完,旁边就出现了几个很漂亮很帅气的姑娘小伙。他们轻轻地劝她,叫她不要着急,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他们很柔和地跟她说着话,还扶着她的手臂,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用力,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两双手扶着她时,就像是被两把大铁夹子夹住了似的,丝毫也动弹不得……就这样,他们很温柔却异常坚决地搀着她,使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走去……她被他们轻轻带离了鸟巢门前的那个巨大广场,安排进了一家旅馆里,一个姑娘还陪她说了一夜的话……
那是第一次到北京吧?
后来,还去过几次?忘了,记不清了,总之去了很多次……
“丽——怎么了?你很累吗?”一丝非常熟悉的声音钻入了耳朵,她微微睁开眼,卫东站在卧室门口,半个身子探进来,满脸关切地看着她。
“卫东,你死哪去了?”女人筋疲力尽,气若游丝,“我都累死了,你怎么才回来?”
“呵呵,不是忙嘛!”卫东就笑,他边笑边挽起袖子,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晚饭。做好了叫你!”说完,他就消失在了门口。
女人想叫住他,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还没等叫出口,就发现那门忽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移动门,上面有一个小窗,整个门白白亮亮的,亮得耀眼不算,还在不停地晃,直晃得人眼花……
有谁扶着自己的手,向那门前走去。可是,她却感到自己整个人,就像飘在空中的一根羽毛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重量,两只脚好像不见了,怎么踩也踩不到地,整个身子,就是飘在空中……飘呀,飘呀,不管怎样,就是飘不进那扇不停摇晃的门里去……好不容易被几双手用力扶着,瞄准了门框,这才浑浑噩噩,毫无知觉地飘到了里面,却发现那里依然是一色的白,一色的亮,亮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好像有什么人在嚎啕,女人想,是谁呢?
卫东在被推进那扇门之前,是笑着将她的手,轻轻从自己手上推开的,他对她说:“不要这样吧,一个小手术而已,一会儿就好了。等我!过两天,等我全好了,我给你做前一段时间刚学会的好菜——合家团圆!啊!”
自己是什么时候飘进了这个一片雪白的房间里的?
记不得了!只记得朦朦胧胧中,看到在那张雪白的床上,躺着一个雪白的人……
有什么人在嚎啕……女人想。
会是谁呢?听起来,是那么熟悉,好像是婆婆,还有小姑。
什么时候又夹杂进来一个女孩的哭声了?是小莲!她怎么来了?她不在学校,到这里来干嘛?……
女人很生气——这个孩子,肯定又是淘气,私自跑出学校了。
不行!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家教了!
她还在哭……
她喊:“卫东——,管管你的宝贝女儿!”
好久,居然没有一丝反应。
“卫东——”她又叫。
还是没有反应……四周一片死静……
她慌了……
“卫东——”大叫声中,女人一下从床上翻了起来。她脸色煞白,嘴巴微张,急促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夜,已深了。看看窗外,路灯发出的橘黄色灯光,给街道染上了一层黄晕的色彩……路面上,一阵凉风刮过,原本在地上的几片落叶,就随着飘了起来,飘不多远,就又落下去了。
没有一个行人,偶尔驶过几辆小车,也有夜行的的士偶尔驶过。
“最后一次……”女人说,“就现在。”
她走进房间里,打开衣橱。她翻着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件灰色的风衣,帽子很长很大的那种,还是那年深秋,她买给卫东的。
女人就将风衣拿出来,套在了自己身上,走进卫生间照镜子。她看得很仔细,左看看右看看,把帽子拉起,套在头上看……她对自己的这个套子非常满意。
于是,她走出卫生间,拉开风衣拉链,将包挎在左肩上,套上风衣,拉好拉链,关灯。开门。
她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耳中只听见自己“嗒嗒嗒”的脚步声。
楼道门口没有人。
女人扭头向两旁看了一下,紧了紧风衣的帽子,低下头快步走起来。
早就没有公交车了,要去杭州,只能叫的士。
女人向身后空空荡荡的马路瞟了一眼,远处,一辆夜行的士刚好驶来。
女人连忙伸出手去。于是,小车就非常准确地停在了她面前。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去杭州火车站。”她说。
走进杭州火车站售票大厅的时候,女人的风衣已经搭在她的手臂上了。就像老马识途一般,女人径直朝5号窗口走去。如果运气好,明天早晨7点四十的那个列次,还是能够买到票的。
还好,排队的人不多。只十几分钟,女人就站在了窗前。那售票员依然没有变,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圆脸姑娘。
女人朝她笑笑,算是和她打了招呼,将身份证和人民币递了进去。
“北京,一张硬座。”她说。
胖售票员接过去。
可是……她刚把那一长串号码输进去,就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一眼女人,又扭过头去,仔细地盯着电脑屏幕,再次确认。
“怎么,没票了?”女人问。
“不是。”胖售票员摇摇头,摁了一下腰里,轻轻和嘴边的那个小话筒说了几句话。
说完了,她站起身来,说,“请等一下。”转身打开了身后的那扇小门。
很快,胖售票员来到了女人面前,笑着对她点点头,站在她身边,满脸微笑,还微微向她倾着,伸出右手来,做出一个很有礼貌很有风度的邀请姿势,说:“对不起,请跟我来一下——”
女人看了看周围,迟疑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就跟着那售票员,向大厅一侧的一个小房间的门走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