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是谁说过,夏天的风其实最干净,你只要站在高处,微扬起脸,总能看到风一面一面地吹来,清澈无比。 02 在西门遇到露的时候,她正背着一个很厚重的包低头赶路,手里提着一盒牛奶,时不时地咬上一小口面包。 我小跑上去拍了她一下。还在勤奋啊。我笑笑说。 是啊,赶着去做实验那。 露抬起头,无精打采地问,你去做什么? 去打工啊,最近缺钱,想要换个笔记本呢。 都快离校了,还打什么工哦。要用笔记本拿我的去。露说完自己都笑了。 那一刻才意识到,我们很快就要在不同的城市生活,她将开始研究生的步伐,而我则会被抛进社会的喧哗声中。不在一个城市,也许渐渐地不再联络,不再见面,然后相忘江湖。 03 和露是在大二那年暑假的前夕认识的。在一次聚会上很偶然地凑在一起聊天,聊完之后我们发现彼此有着共同的爱好,羽毛球。 然后我们凑在一起打了半个暑假的球,暑假的后半期我去了一趟北京,离开学校之前我答应回来的时候教露玩轮滑,并帮她借到了鞋子。结果在我去北京之后她把膝盖给摔破了。 你怎么不带护具啊,我回校的时候心疼地说。 你不是说玩一个晚上就会了么,你学的时候不也没戴护具么。露撅着嘴说到。 傻瓜,我哭笑不得。 大三搬到本部之后我们每个周末都会走很长的路,到那家叫“水立方”的羽毛球馆打一整夜的球,喝很多的水。然后再从另一个方向走很长的路,吹二十几分钟的海风,回校。 打球的时候露总是可爱地笑着说,你是男生要让着我点哦,然后是一个大力扣杀。 有一天经过商店街的时候看到很多小汽车模型,我就说起我小时候最喜欢收集小汽车,现在家里还有一大堆呢。 露说等我将来有了儿子你要把小汽车都给我儿子。 我说你怎么知道你会生个儿子。 露说我想生儿子他就是儿子。 然后我说不行,我还要留给我儿子呢。 露说不行,你要生个女儿,这样你女儿就可以嫁给我儿子了,哈哈。 那岂不成了指腹为婚?我郁闷地说。 那是我们第一次意识到遥远的未来,在我和露之间。 04 晚上洛来电话,说工作已经落实了,在和她相隔千里的另一座城市。 听他说这个结果的时候,我想到的却是高中时我们在运动场边高高的看台上看信的时光,那时候的风和这个夏天一样,清澈高远。信被风从远方带来,像一架纸飞机那样滑翔而来。 一直以为洛并不是忧郁的,因为他远比我要坚强。 那天下午他读完雨的来信对我说,你看这夏天的风,一面一面地吹来,好干净,好清澈。 然后我看见他的泪水沿着面颊顺流而下,再慢慢被风干。 晚上洛在上铺对我说,良,是不是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就意味着不能在一起了?离别是不是总避免不了疏远? 风带来的是不是总是离别和忧伤? 那时候我并不能理解洛的心情。在我身前,他一直充当的是大哥的角色,大哥无法理解的东西,我这个小弟再怎么努力也是惘然。 所以我只是侧过身安慰他一句,来日方长。 05 离校前的一个月我回了趟分校区,打算把这个生活过两年的世外桃源记录在我的施耐德镜头里。顺便和学妹南见个面。 是在大四上学期认识的南,那时候的她刚开始大学生活,总是满脸笑容,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好像好像谈一次恋爱。”我只能对她表示理解和鼓励。不久后她说喜欢上一个学长,是一次浪漫的邂逅,但只能限于暗恋阶段。 他正打算考研,我不敢打扰他啊。南有点郁郁地说。 我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这种场景似曾相识。但还是鼓励她说,不要因为这样就错失了,那样的话后悔都来不及。 南微笑着回了我一句,来日方长嘛。 06 大三的下学期“水立方”毫无预兆地关了门,这让我和露郁闷不已。学校里的羽毛球馆平时不轻易开,到了周末场地又都被教职工霸占着。那段时间我和露为没有球打烦恼不已。 南光食堂前边有两个露天球场,你知道吗?露有一天打来电话兴奋地对我说。 那座食堂偏安一隅,我们都几乎不去。 真的?太好了。我也高兴得跳了起来。 于是我们立即凑钱买了一张球网,每到周末下午就将其中一块场地给霸占下来。 露仍然像往日一样做一个杀球的姿势,然后悠悠地说要小心咯,却轻调了一个网前。 夏天的风穿过茂密的树枝吹过来,伴着炫目的阳光。 来日方长,我心里默念着。 07 两年都没回来过的分校区增添了不少新建筑,我和南一栋一栋地检阅完毕,然后走向那条熟悉的校外商业街,照例去吃“阿福伯”的烧仙草。 我和他表白了。南吃着烧仙草的时候说。 是发短信和他说的。 我对他说本来不想表白的,但不表白又不甘心。 我还叫他不要回短信了。 那他就没有反应了?我吸一口蜂蜜问。 没有。 结束了? 结束了。 08 高二的一整个夏天我都在听老狼的《虎口脱险》。 我一直认为老狼是在一个安静得要停滞了的夏天里唱着: “说着付出生命的誓言, 回头看看这繁华的世界, 爱你的每个瞬间, 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说过不会掉下的泪水, 现在沸腾着我的双眼, 爱你的虎口, 我脱离了危险。” 09 那天晚上洛在电话里哭了,很多年之后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哭声。她终究是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他在电话的最后一直重复的只是这么一句,那晚他醉了。 10 离校前十天,南发短信说中午要到本部来取东西,两人约好了一起吃饭。 我突然想到那条商店街看看,曾经无数个夜晚我和露走很长的路才穿过的小巷子。结果我们走了很久都没发现合适的餐馆,直到走得太阳变得毒辣起来,我们发现了一家“沙县小吃”。 昨天我哭过了。南边吃着扁食边说。 为了他?我问。 不是,为了刘德华。 刘德华? K歌那天遇见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唱刘德华的歌。 哦。 昨天听了一整天刘德华的歌,好难过。南抬起头叹了口气,问,下午做什么? 没什么事,就等着离开呢。 我扭头看了看店外的巷子,阳光照得整个巷子澈亮无比。 哦。 我想去拍照,今天天气不错,能见度挺高的。我伸展了下腰说。 好啊,我也去,去哪里拍? 鼓浪屿吧。 这一次我打算拍的是鼓浪屿的酒吧和咖啡馆。很久以前就有这么个想法,但总是无法等到天时地利人和。 鼓浪屿下午的阳光透过叶子投射出斑驳树影,整个岛游客不多,倒有几对新人在拍着婚纱。路过那座天主教堂的时候我想起去年圣诞节和露在教堂里听神父讲经的场景,那晚的风很大,教堂周围一片喧哗。 但现在教堂只是在阳光下躺着,四周没一个人。 很安静。 路过一家咖啡馆的时候,南叫了起来。 你听这首歌,她扭过头来看我,问到,是谁唱的? 是首英文歌。 我说我也不知道,要不进去问问? 还是算了,南顿了顿叹口气说,要是这个时候走在我身边的是他就好了。 然后她转过身对我笑笑,呵呵,我这么说别介意啊。 没关系,我把镜头对准南。 再笑一个。我说。 11 走的那天我不动声色,只和住同一楼层还没走的兄弟们一个个相拥道别。南则一直嚷着要从分校区跑过来送我,被严词拒绝。 很多年来,我习惯的离开,总是一个人悄悄地,灰溜溜地离开。 火车驶出这座城市的时候,我长久地看着那片停满了小渔船的海,夕阳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一如我初来时一样。但那时因为第一次看到海而大声呼喊的我,现在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些渔船在热闹中孤单的身影,即使是打渔,也终有散场的时候。 12 进入大四前,露说打算考研。 我说哦,那好好准备吧。加油。努力。加核燃料。努力努力再努力! 露说以后在一起打球的时间就少了。 我说没关系,等你考研成功再打个痛快。 网你先留着吧。 露说着转身离去。 车窗外远去的风景,就像那时露远去的背影。 13 离校前一天我和露见了最后一面,我把那块打了四年布满划痕的羽毛球拍和网球拍都留给了她。 然后想起那张球网借给小胖之后就一直忘了拿回来。 那两个食堂前的露天球场在大四下学期被拆掉,几个星期之后变成了一座漂亮的小广场,种植起繁花盛草。 毕业前夕小广场成为毕业生们甩卖旧物的二手市场,到了夜间热闹非凡。 但我再没去过。 14 是谁说过的,夏天的风最干净,也最清澈。所以我愿意让夏风带走我的一切,包括所有的回忆和悔憾。 我也愿意蜷起自己,夹在里边,随风而去。 不,在风里,我也是可以伸展的。只是风带来的不要再是离别。 15 我发短信告诉南,那首歌是王若琳的,I love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