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良,是老年大学的同学给我家那几个住宿的学生介绍的书法教师。 良老师五十多岁,身材魁梧健壮,一脸憨厚,有些不爱说话的样子。说实话,我这人喜欢交流,最看不上一杠子打不出个屁的人。可给孩子上课,光能瞎说也不行,字还得写得好,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先让他教教看吧,我第一次看到良老师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良老师是北方人,别看他说话少,可有时冒出一句来还真能让你感觉到赵本山式的那种幽默。 第一次来上课时,我把他介绍给孩子们后,我就给孩子们烧饭去了,尽管我表面上装作沉稳,可是手上边切南瓜耳朵早早地竖起来在听那屋子里的讲话声了。 良老师的讲话很有男人的磁性,他先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正式讲课,他说:今天要给同学们讲学习书法的重要意义。我心里想,这又是官方课本上那一套,什么意义,目地,方法,步骤等等,看来这先生也没啥新玩意。 接着就是听他讲:学习书法的第一点就是可以了解中的的历史,他说会写书法的人都是中国古文学得很好的人,对中国文化不了解的人就写不出中国书法的那种味道。 书法还有味道,还能象我烧菜一样?我心里暗自嘲笑一下,不料手下的菜刀一偏左手的手指就被伤了一个口子。我吸了口冷气,把出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就到卧室去找邦迪伤药膏了,路过他们上课的房门时我狠狠地盯了良老师一眼。好象是把怨恨,不满,加上一丝的看不起都从两只目光中发射了过去。本来想通过这第一课考察一下他的水平,可手指这一伤,以后他讲的什么我也就不知道了。 后来我摸到了规律,良老师每周来一次的讲课,先是评点上周作业,然后示范地写的一小黑板字例。接着分析字的比例,大小,偏旁部首的安置,最后让学生实际实际练习,再检查指导,最后布置下周作业。也算是有条理的规范教法。 每次讲完课,他都提着个不知是哪家企业搞展销时发的那种资料兜子,匆匆地离去,按约定:他负责授课,学生付工时费,是不管吃住的。每次他讲完课收拾教具时我都客气地让一让良师吃过饭再走吧。他总是淡然地一笑:不了,还是回去。他那种笑让人感觉到有些斯文,也有些小心翼翼。 这里是新发展起来的沿海城市,目前得有百分之六十以上是外来人口。由于这里的经济发达就业岗位多,所以全国各地都有来这里打工,寻找生活的。我也是从老远的边塞跑到这里照顾在这边搞幼儿教育的女儿生活的,女儿怕我一人在家孤独寂寞就替我收了几个孩子,主要是照顾他们的饮食生活后来家长有意想培养孩子们的综合素质,才聘请家教教授书法的。 几次来上课后,我渐渐地从良老师的只言片语中对他有了些了解:他是丁酉年出生,比我大十几个月,也是在中国多灾多难的那个年代出生和成长起来的,通过农民般的朴实和肯干,被推荐到省城的一所大学学习企业管理。后来到一家专政机关做起了小朝廷命官,再后来因为文笔较好被介绍给一个边境城市的市长当秘书,可没等到报到上班,那个市长调回北京了,以后他就象踩空了钢丝的演员一样,改变了人生的轨迹,也加入到了这千军万马的打工者中间。 良老师话语很少,这些情况是我几次闲聊时归纳起来的,他有时象有什么心事一样,两眼时常透射出一种忧郁的目光,女人是最看不得男人忧郁的。我不知从啥时起有时就会想良老师一人在这里打工,吃饭,洗衣都怎样解决呢?看他每次来资料袋里都装着好多书,什么书法理论,什么管理大全,人生励志,也有些是纯粹古文我看不懂的。象有一本不是很厚的旧得书皮都被耗子嗑过的《艺概》我就看不懂。象他把时间都用在这些方面还能有时间照顾自己吗? 可能是我喜欢观察也可能是我喜欢艺术,有一颗搞艺术的那种善良之心。 其实,我说自己喜欢艺术是有些夸大了,我平时也就是爱唱唱歌,在地区的比赛中拿过名次,再就是喜欢跳跳舞,什么拉丁舞,华尔滋这些洋舞也都能跳几下子。谁让咱天生的胸高臀圆苗条健美呢。 此外,我最大的爱好是写写东西,当年在单位通讯报道,表扬稿之类的可是没少写,近来弄电脑,随手写的几篇也都蹭蹭地发在红袖添香的网络上了,有些匿名网友还留言说喜欢我大胆敢说的风格,正因如此,我对良老师的观察也就越发地细致了起来。 我发现良老师挺有才气,一次,他来后,在接拿我递给他的水杯时推让之间一下子把杯子碰翻了,良老师赶忙从他那大资料袋子里拿出一张报纸去檫,剩下的半张纸就留在了一边,那天他上完课后我在收拾房间时看到那半张报纸,又想起了我们推让水杯时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男人雄壮力气,我边想边暗自笑了一下,正想把那半张报纸扔进垃圾筐,上边的一幅图片吸住了我的目光。图片中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良老师,再看里边的内容,原来是良老师正在采访一个日本专家的报道。题目是《他从东瀛来》,我一子睁大了眼睛,心也马上跳快了起来。原来良老师还是个文章大手,真人不露相啊。我一口气读完这篇文章,才知道采访的是世界上第一个发明折叠自行车,现在是在中国专搞汽车摩托车配件设计的日本专家。文章流畅朴实,字里行间透出作者娴熟的写作功力。 此时良老师在我心中那种畏缩打工者的形象一下子变了,变得是个谦虚谨慎,有些羞涩的透着些古典文人的气质。 那天以后,每到离周末还有两三天时间我就开始恨时间过得太慢,心里暗自期盼能早到周六,盼良老师早些到来。 入梅的季节,江南多雨,一周的阴雨让人们的心理也越发的阴暗。我这些天一直有一种对良老师揭秘般的渴望。 周末那天,雨更大了,电视新闻报道说城区好多地方都发起了大水,好几条路线的公交车也受到了影响。我不知良老师能不能来,看看窗外,一天没停的雨好象一点也没有松劲的意思,再看看墙上的大挂表,已是快到七点了,以往他都是在六点半时就到的,看来今天这大雨他是不能来了。我边清理房角那个漏雨衣柜里的服装边在胡乱地想着。 敲门声,接着进来了一身雨水的良老师,我接过他那个资料袋,看着顺他脸上流下来的雨水,不知怎地,心里一下子涌起了一种母性的怜爱。 “这么大雨,还以为你不过来了” 我说的是真实想法,尽管我已感觉到了从内心里想见他,可还是不忍心看到他被大雨淋成这样。 “君子不负约嘛。”他说了一句,就张罗着给学生们上课了。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漏雨的那个墙角也越渗越湿,我该把那里的衣服全都挪走了。 上完课后,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天也越来越暗,家长们把孩子接走后,良老师也收拾资料包要走。 “良老师,先别走,帮我个忙,把漏雨那里的衣服行理挪动一下吧。” “嗯。”良老师答应得很简单,随手把资料包又放回了墙角。 我的一些上档次的衣服都在房顶靠棚最高处的柜子里,我搬个塑料凳子上去,往下一件件地递给在下边的良老师。良老师在下边一件件地接着在放到床上,床上的衣服越堆越高,柜子里的衣服也越发地靠里边了。 我边掏衣服边想象着,象我们现在这样配合的样子倒象是一家人过日子一样呢。想到这里,不由得脸上一红,心也觉得跳快了许多。在最后掏一件俄罗斯大披巾时,我的身子往前一探,腰一塌,一下子就把个塑料凳子踩断了腿,人也往旁边倒去,此时良老师一把抱住了我的身子,一双大手一下子托在了我最高傲的胸前,顿时一股触电般的感觉透遍了全身,而正在此时,一声炸雷从窗外传来。 我吓得妈呀一声就把头埋进了良老师的怀中,雷电击坏了楼外的变压器,此时小区一片黑暗。 那一夜良老师第一次没走。 那一夜,我梦到在家乡的腾格里大沙漠上正下着一场十年未遇的大雨…… (责任编辑:冰之语) |